2015年6月25日 星期四

自我犧牲不是美德,是我們的選擇


自我犧牲不是美德,是我們的選擇。
 
無論是基於什麼理由而犧牲,我們都不能否認的是,反覆地犧牲會被視為理所當然。就像我們還是嬰兒的時候,也不可能會知道父母親犧牲了多少時間與心力來撫養我們與愛我們。對嬰兒來說,被餵養、被愛與被重視是理所當然的。直到我們長大了,才知道父母當時可以有別的選擇。也因為這樣,你不能責怪他們的理所當然,因為他們不曾經歷過、因為他們的理所當然是你給的、是你一手打造出來的、是你為了滿足與填補自己的某一種需求而創造出來的。

如果你對於這樣的犧牲感到不平衡、痛苦與憤怒,你可以就此抽身、離開這樣的關係與環境。但如果你始終不清楚自己「為何而犧牲」,你還是會創造出下一段不平衡的關係、在關係中繼續剝削自己、不尊重自己,因為你早已習慣透過這樣犧牲的方式讓自己獲得滿足,你走到哪裡都將是如此。

找到一個對象、進入一段關係、自我犧牲、感到不平衡、委屈憤怒與悲傷、忍到最後爆發、離開這段關係與環境。然後再找到(吸引到)下一個對象,繼續重覆這樣的關係、輪迴再輪迴。
 
我們在關係裡選擇扮演犧牲者的角色、同時也要求大家對於我們的選擇滿懷感激、逼迫大家歌頌著我們偉大而壯烈的選擇。但我們之所以選擇犧牲,往往是因為我們害怕失去。這樣說起來,他們為什麼要感激你的害怕?為什麼要歌頌你的害怕呢?
 
我們因為害怕失去而選擇犧牲,但在那一刻,我們已經失去了最重要的自己。犧牲往往能暫時維持關係的和諧,但我們心裡很清楚,我們在干涉對方的成長課題,同時也抗拒讓自己獨立。
 
為什麼你要選擇犧牲呢?不犧牲會怎麼樣嗎?
不犧牲,會失去嗎?選擇犧牲就不會失去嗎?

你可以因為各種理由而選擇犧牲,這樣的選擇可能是出自於愛,成就感,責任義務,抵償罪惡感,渴望成為一個好人,對人生無所謂的態度,討好,改變對方。但你必須很清楚的是,你每一次選擇犧牲,也就是又一次地把自己剝削給他人,剝削到最後,你就不見了,你就不能期待有誰能再看到你了。


  

2015年6月18日 星期四

治療筆記。否定自己的感覺與布偶娃娃


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能夠隨興、順暢地表達感受與情緒的人。
就像很多人壓力大就可以嘶吼出來、憤怒時就可以大聲罵人,覺得委屈就可以大哭大鬧等等,雖然我第一時間對這些人發洩情緒的反應是「有必要這麼誇張嗎?」甚至對這些言行感到抗拒與不舒服,但回過頭來看自己,是因為我從小就被灌輸說「你的感覺不重要」,而我帶著這樣的訊息長大的同時,也會帶著批判性的眼光來看待他人的抒發情緒與表達感受的方式。

幼稚園的時候,大家都要脫鞋子進教室,有一天放學時,我發現教室外的鞋櫃只剩下一雙不是我的鞋子,它很像、但不是我的鞋子,我穿不下。而我很快就發現穿錯我鞋子的同學,我跟他說:「你穿錯了,你穿的那雙是我的。」但他很堅持自己沒有穿錯,不願意還給我,我立刻去跟老師反應,老師沒有站在我這邊,老師叫我穿著那雙不合腳的鞋子回家。


國小的時候,我都要去補習班補習,而補習班主任跟學校老師很熟。有一次我學校作業沒交,這件事被補習班主任知道了,他本來就很不喜歡我,但我不知道原因,總之他在補習班課堂上直接走進教室,在全班同學面前抓起我的衣領問說:「你學校作業為什麼沒交?」我顫抖著回答說:「我放在補習班忘記帶到學校。」他說:「你放在補習班的只有你的大便而已。」接著,他知道我的數學很差,就故意考我說:「5+7等於多少?」我當下非常緊張,根本連算都沒算就亂回答:「13。」我依稀記得全班聽到我答案的驚歎聲「天啊,他連這都不會」。

那主任最後說:「你這廢物繼續留在我們補習班的話,我們補習班遲早會倒。你快點離開吧。」幾個月後,我如他的願離開那間補習班了。

國中,我有一次逃家,原因就不詳述了,但我短短一天內就回家了。我爸問我:「你為什麼要逃家?」我回答:「我覺得壓力好大。」他追問:「什麼壓力?」我說:「我怕被你們罵。」爸爸生氣地說:「你根本不懂什麼叫壓力!我有多少師傅要靠我發薪水養家、你們也要我養、店裡有多少家庭都要我養!每個人都要我給錢,你知道我每天要面對多少壓力嗎?」我聽完靜默,不知道該說些什麼。他之後就說:「你再逃家我就打斷你的腿!」


在跟治療師的會談過程中,我回顧著過去這些零碎、彷彿已經被我淡忘的經驗,但我的細胞並沒有忘記那些經驗帶給我的訊息:「你的聲音不重要、你講的話沒人要聽、你的聲音讓人討厭、你的感受根本不算什麼、你覺得怎麼樣,根本一點都不重要。」

而這樣的細胞記憶,已經深深地影響著我與他人的互動,無論是在感情、人際關係甚至是家庭裡,我已經變得很習慣先否定自己的感覺,不斷說服自己:「我感覺到的是錯的、我感覺到的不重要」,壓抑到最後變得很不平衡是:「為什麼你們可以這樣發洩情緒,而我卻不被允許?」好像你們的難過才是難過、你們的憤怒才有道理、我的壓力是因為我抗壓性低、我沒資格感到壓力,事實上,不允許發洩情緒的人,只有我自己。
讓我的感情關係最後走向結束的,也是因為我不尊重自己的感受。當我覺得不舒服,但看到對方開心、看到對方快樂,也就覺得自己的感受不重要了;看到對方生氣、難過,我自己又感覺到什麼也不重要了,畢竟他們感覺到的或許才是對的。他們說的都很有道理,他們表達出他們的感受,好像比我還更有立場。
我最近才意識到自己有多麼不尊重自己真實的感覺啊。

我想到了一件事,我小時候就很喜歡布偶娃娃,到現在也是,我好像知道為什麼了。因為那些娃娃都不會說話,它們不會說話卻也能被愛著、被保護著,它們不會說話卻也能被大家擁抱著。治療師問我,我喜歡布偶娃娃,會不會是因為當我緊緊地擁抱這些娃娃的同時,彷彿也在擁抱著說話不被聽見的自己呢?

他這麼問道,我感到一陣鼻酸後隨即點點頭。
還有,小時候我弟弟很喜歡拿布偶娃娃威脅我,他會作勢要毆打娃娃並威脅我幫他做事,其實都只是幫他拿遙控器、吃拿吃的喝的、拿垃圾桶給他這類鳥差事;但從小我就會極力地去保護我的娃娃不被外界奪取與傷害。有一次弟弟和表弟不停毆打著我的娃娃,最後我就哭了,他們才嚇得趕緊把娃娃還給我。這麼說起來,我保護我的娃娃,或許也是為了保護那「聲音不被聽見」的自己。

我想這也是為什麼我對於表達能力不好的人、不知如何表達真實感受的人,有著強烈的保護欲吧?

前面舉的那三個經驗有一個共通點:幼稚園老師、補習班主任與爸爸,他們都是權威人士。這也加深了我在現實生活中對權威人士的恐懼,在他們面前我必需要乖乖的、聽他們的,自己的聲音不重要。偏偏諷刺的是,現在很多人都「老師」、「老師」地稱呼著我啊。

治療師問我之後打算怎麼做?我說我不知道,我雖然知道要開始學會勇於表達自己的真實感覺,但到底我的真實感覺是什麼呢?「那如果,你有機會遇到過去的那些自己,你會想對他們說什麼或做什麼呢?」我說:「我會告訴他們,不要變成我現在這副德性,請你們任性、請你們自私、請你們盡情發洩,因為這世界上沒有人比你自己更重要。」

我也希望,大家對於「每個人都能擁有不同的感受」抱持著開放的態度。他很難過,沒有人可以否認他的難過,我們更不能用「這世界上還有很多人正在受難」來要求對方去壓抑與否認自己的真實感受,那是非常殘忍且不尊重的。每個人都值得擁有自己表達感受與情緒的權力。如果感受與情緒的表達被賦予標準,例如,真的過得苦的人才能哭、才能抱怨,那麼「過得苦」的標準又是誰有權力去制訂的呢?沒有人有資格把感受與情緒分階層來比較,畢竟,每一份感受與情緒的背後都反映著每個人不同的人生故事與課題啊。

我決定就從這裡開始,學著如何誠實。

2015年6月10日 星期三

別讓伴隨著你的那些傷害,成為了你自己


小時候我們無法承受、不知道怎麼處理的事物,當下那份感覺會隨著年齡一起成長、放大。
就像是小時候無法獨自吃完的那一碗白飯,現在回想起來,還是會覺得那碗飯的量實在太多了,但很有可能它實際的份量對現在的你來說完全不夠塞牙縫。小時候跟爸爸去河邊釣魚,因為年紀還小,所以看到的一切都是「大」的,即使爸爸釣到的魚只是一般大小,但現在回憶起那段經歷,也還是會說「爸爸那時候總是釣大魚」。
既然一切都會被放大,那小時候被打的痛、暴力傷害,現在回想起來呢?
「那棍子非常大一根」、「爸媽當時打得很用力」、「老師根本用盡全力在打我」,棍子和力道都被放大了,可想而知小時候受到性侵害的人會「放大」什麼樣的事物與感受。
 
同理,小時後受到的傷痛也是。
我們在小時候無法承受的痛,如果在當下沒有被療癒,這份痛也會跟著年齡成正比增長。
「爸媽總是偏心」的不平衡也會被放大,讓這孩子長大後對於偏心的那一方(甚至是偏心那一方的所屬性別)造成恐懼、抗拒甚至是憎恨與歧視。
「表現好才能被看見」的存在感需求也會被放大,這孩子長大後可能在各方面表現都要很努力、很完美,出於這一份生存焦慮,他壓抑自己的不完美與負面特質,光鮮亮麗的登場變成自動化模式,因為沒有人看見自己就不會被愛、不會被愛也就可能沒有飯吃了。
說到有飯吃,小時候「必須要分擔家計才有飯吃」的匱乏感也會被放大;這些孩子小時候就要出來工作賺錢,就算他們長大有錢了,也很容易看見自己所沒有的,這份匱乏讓他們很難感受到知足而停下腳步,一生都在追求自己沒有的;
最常見也是最有殺傷力的還有一句「應該把你裝進垃圾袋丟掉、當初沒把你生下來就好了!」,帶著這份傷口長大的孩子,認定自己是個麻煩製造機、沒有任何價值、自認就是個廢物,因此把自己關起來,否定自己一切的力量;甚至展現自己的破壞力,無論是自我毀滅或是毀滅他人。

每個人的DNA不同,就算是同樣的一句話對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影響。

但我們究竟是我們把自己縮小了?還是把傷口放大了?
我們的成長,除了生存技能之外,我們現在絕對比小時候更多了同理心、自我療癒與明辨是非的能力;
小時候,我們沒有那一份同理心,當然也不可能知道要怎麼自我療癒,
回想起來,爸媽可能只是一時情緒化,他們當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,他們被現實狀況給逼急了、甚至逼瘋了,或許你覺得他們應該可以給得更多、做得更好,但他們也帶著自己的傷痛,他們也有伴隨他們成長的傷口。
他們的年代、他們的環境,更沒有人教他們怎麼療癒自己,沒有人教他們怎麼愛自己與愛身邊的人,
他們只能藉由自己的成長經歷去努力付出,或是無能為力地讓你自己去學習成長與獨立。

同理他們對你的所作所為與傷害,並不表示你認同他們的行為,

你可以同理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、去想像對方為何會犯罪,但不代表你認同他們的罪行。
譴責與同理,是可以同時存在、完全沒有牴觸與矛盾的。
但我們常常會害怕,我們害怕同理了父母的對我們的傷害,就認同了那份傷害等同於自己。

你的父母偏心,你可以同理他們的偏心,但不代表你認同自己是比較不重要的那一方;

父母要你表現好,你可以同理他們有這樣的期待,但不代表你認同要表現夠好才值得被愛;
父母逼迫你分擔家計,你可以同理他們對生存的恐懼,但不代表你認同要拼命賺錢才能維持一個家;
父母後悔把你生下來,你可以同理他們在挫折與壓力下的情緒化,但不代表你認同他們說的每一句話。
你能夠同理他們的成長歷程與他們的心境,我相信你也就開始學會了自我療癒了,
同理心是停止讓傷口繼續擴大的良藥,也是在人格在「個體化」的發展道路中,非常重要的必經途徑。

他們會有可能會繼續傷害你,

但那些傷害,不能代表你自己,你遠遠、遠遠地超越了他們能對你造成的那些傷害。
你可以同理他們,同時也能繼續做自己。


2015年6月7日 星期日

那最起初的自我揭露


這樣的經驗是非常難忘的。
有時候、我們跟有些明明才剛認識的人,卻能夠聊到很深很深、分享很多內心話,講到彼此的過去、各種不堪、各種不理性與瘋狂的行徑,放膽訴說我們的夢想、我們的愛恨情仇與貪嗔痴。有時候,我們在一個剛認識、不熟的人面前所願意揭露的,竟遠比在親近的人面前還要多更多、還來得更深層。
所謂的機場親密、火車親密,就是這樣吧?它可能很短暫,但很難忘,它不知道有沒有後續發展,但它是充實的,回憶起來不會後悔。有時候,那些跟你明明只有「一日之緣」的人,可能知道你更多的故事,甚至比你的另一半、家人甚至是再好的朋友都還要多。
我也曾經有過,在與他人的第一次見面,就聊著自己的過去聊到眼眶泛紅的經驗,那一刻才發現自己平時以為「沒什麼大不了」的小事,底下卻還蘊藏這麼豐富的感受與牽掛。只是在平常親近的人面前,我們好像很習慣去壓抑這一部份。
那為什麼我們在這些剛認識的人面前,就會有這樣的勇氣去揭露與面對自我?又為什麼我們在越熟悉的人面前,展現出來的卻只有對對方的憤怒與不滿?
是因為,我們對親近的人有期待、有責任、有現實生活的利益衝突嗎?是因為,我們對這些剛認識的人,不會預期未來會發生什麼事、沒有期待也沒有利害關係,所以我們就能肆無忌憚地分享自己的種種呢?
好像當我們對這段關係沒有期待、沒有預設立場、只專注在當下的時候,也就得到了揭露與接受自我的勇氣。
雖然這樣的關係,可能有機會變成親密關係、伴侶關係,但為什麼人們彼此互有了好感,就會開始擔心兩個人之後的發展,讓我們沒有辦法好好享受現在的美好?如果上天只給每一對戀人24小時的相處時間,我們愛上彼此卻必須要在24小時之後分離,那我們可以在這24小時內去享受什麼?從對方身上學到什麼?看見自己什麼?我們還會執著著想要改變對方嗎?還會這麼小心翼翼嗎?還會把對方的存在視為理所當然嗎?好像非得要經歷某種「儀式性的死亡」、「階段性的結束」,關係才會有昇華、進步的機會。
無論我們這段的關係維持了幾天、幾個月、幾年還是幾十年,只要願意去回憶最初那一份自我揭露的勇氣、回想那樣的經歷,或許,再給彼此一場無所顧忌的自我揭露,就能為我們現在的關係帶來昇華與突破。
無論這樣的昇華最終是否免不了分離,
畢竟,誰說關係的昇華就會是天長地久?